●粵遊見聞(一卷)瞿共美
粵遊見聞
前行人司行人瞿共美記
唐王次閩。
高帝之子,封國河南省南陽府。王諱聿鍵,因累囚鳳陽高牆。國變,淮撫路振飛護之出。弘光元年某月,保國公朱國弼劾舊淮撫路振飛賊信日逼,先縱獄囚;天潢洊至,兵拒河上,皇上扁舟,不納入城。且云鳳陽有天子氣,蓋為王也。鄭鴻逵鎮守京口,有武弁王姓者以三千金賂職方司王麗青,欲得京口;王利其賄,遂調鴻逵鎮山東。鄭失職,固快怏;而清兵又屠揚州、犯瓜州,鴻逵聞風先遁,挾王至閩(一云鴻逵曾與清兵相拒於京口,清將張天祿,史公法愛將也,鴻逵陣傷其一目,故清從天寧州渡江,鄭遂奉王入閩)。
總兵方國安圍金華府。
國安,浙人,左良玉標官也。左夢庚投清兵,南奔;與朱大典有隙,國兵至婺,圍攻匝月,殺掠甚慘。至閏六月二十五日,方解。
桂王在梧州。
王,神宗之子也。萬曆末年,就國衡州。崇禎十七年,張獻忠破衡州,長世子、次王子俱為賊害;王僅與第三子安仁王及妃王氏馳永州。第四子永明王,即今上也,為賊所囚;宣國公焦璉時為湖南列較,斬守者,負之西馳。追至永州,與王會。是時,楚地殘破,粵中稍安。七月壬辰,惠、桂二王駐廣西。十一月戊子,桂王薨,謚曰端。弘光元年四月,有旨召安仁、永明二王赴近畿。六月,巡撫瞿式耜梧州上任,遂同太妃王氏聯舟東下。王撫軍值靖江之難,家屬得王母覆庇之力。永明王正位,葬王於梧州之陵,是為興陵;廟號端皇帝。
魯王監國於會稽。
王,諱以海。崇禎十一年,清人犯山東;劉澤清鎮守兗州,清人賂之黃金十萬,澤清遂棄不守。清人入兗,執魯王。王年幼,詭稱魯王牧兒。見清兵掠王邸,眥忽流淚,清人怪之。旁有人曰:此是魯藩八千歲也。清人刃之,三擊不中;駭曰:汝大有福,我不駭汝。前有一少年女子甚麗,犯之不從,死於牆下,意汝婦耶;汝其埋之。王因得脫。十七年夏六月丙子,王渡江入浙。十二月乙巳,王移居台州。紹興起義,陳函輝首先推戴、張國維繼之,迎王至紹興即監國位,以明年為監國元年。是年,仍稱弘光元年。
唐王即帝位於閩中。
以丙戌本年為隆武元年。封鄭鴻逵為定虜侯;鄭芝龍先封南安伯,至是封平虜侯,並賜子成功國姓,以駙馬體統行事,掌宗人府事。封皇弟某為唐王、叔某為鄧王。拜鴻逵為大將軍,擇吉授鉞。至期,大風雨;駕既登壇,當授鉞時,風吹所懸匾,墮中鉞柄折為二,乘馬冒雨還宮。閣臣黃道周與芝龍爭班列,都御史何楷佐之。尋道周以督師出關,楷請急歸;離城甫四十里,為賊所傷幾死。或云:鴻逵使之也。
詔改福州府為福京。
以布政司為行宮、按察使為芝龍第。
太僕寺少卿萬元吉、春坊庶子楊廷麟守贛州。
曠昭巡撫江西,清將劉一鵬統數百騎至南昌,牌先至;昭即命士民出迎,而身自扁舟遁去。獨贛州不下,上命萬元吉督鄉紳楊廷麟等協力固守,措置有方,人情大悅。改分巡道為行宮,累疏請迎車幸駕贛州:贛居山川上游,豫不能仰面攻,且左為楚、右為閩浙、背為粵東,足以控制三面;使四方豪傑,知朝廷有恢復大計也。芝龍力阻之,不報。
秋八月,靖江王自稱監國於桂林。
王固纂位者,自立後,其嫡嗣同其宗二十余人上疏告訐,天啟、崇禎兩朝迄無寧歲。王厚賂朝貴,以故輒直;王每下訐者於獄。弘光元年二月丙寅,表賀登極;因奏金、永、連三州皆為士賊所據,撫按匿不以聞。及南都失守,王遂睥睨神器,以楊國威為大將軍、推官顧弈為吏科給事中,臬司曹燁等皆俯首聽命,推署僚署有差。檄廣左、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標勇,自稱監國。
靖江執廣西巡撫都御史瞿式耜囚之。
逆藩作難,兵將東;撫臣瞿式耜啟以大義,謂之曰:兩京繼陷,大統懸於一髮,豪傑睥睨逐鹿。閩詔既頒,何可自興內難,為漁人利?靖怒,使促耜入桂。耜即陰檄恩恩參將陳邦傅防梧,又止狼兵勿應靖。靖再遣桂平道井濟促耜入,俱弗應。未幾,靖提兵至梧,耜坐梧城中,靖遣謁者促耜朝,耜曰:王也而朝禮也。謁者曰:易朝服。耜曰:王,烏用朝服?以常服朝禮也。靖知耜不可奪。一日,迓耜語;耜未及靖舟,搜上一小艇至,宦官門正劉應科羅之,護衛指揮曹陞持刀加耜頸,逼巡撫敕印。耜曰:敕印可刀求耶!桂推官顧弈遮耜頸,拽過數舟,數仆數起。耜坐,神稍定,曰:我朝廷開府,重臣若欲為帝,曾廬陸之漁戶之不若矣?靖假撫軍令入署,入(?)敕印;撫軍家人疑有變,奉敕印惟謹。靖實恐西撫與東督應而西撫情形已達數週兵兵之羽馳颷矣(?)。用小艇挽耜上桂,塞其艙竇,不令見人,但聽水石■〈浮虎〉■〈浮虎〉聲。至桂,閉於王邸。耜日凝坐,不與諸靖人語,諸靖人無敢向耜語者。王邸人進食,撫軍未嘗食也。先是,五月中,撫軍知靖藩必有變,先遣標官徐高至桂林察王動靜,高幼子得出入宮中。至是,得進饘粥云。高後為坐營,掛制勝將軍印;永曆四年,殉始安王難。
廣西巡撫遣人福京請乞師。
耜以王之立也非序,不勸進。靖變,防禦有素,故處之泰然;而夫人邵,日夜啼哭。因遣家人周文賫疏間道至閩,賀上即位,並乞師;曰:嶺表居楚、豫上游,嶺表失則豫無所憚、楚未得通,天下事益不可為矣。臣式耜朝以死,則粵中夕以亡;豈惟一省之憂!因陳靖江形勢有必敗狀。上大喜。
秋九月,思恩參將陳邦傅討靖江,克之。
靖既遣師挾撫軍西矣,驟與陳邦傅遇,兵敗返桂。時,耜猶著單紗矣。靖送衣服飲食,俱不受。一日,趨耜撫軍,令調狼兵。耜曰:戴罪之臣,曷可蒞戎事!瞑目不食,求自斃。諸靖人畏之,送居劉仙巖;距桂城五里許。王符調狼,狼不應。外兵且急,復迓耜入,請還撫軍治。耜曰:戴罪之臣,曷可再還撫軍治!送敕印至,耜即免冠南面拜敕印而受之。諸靖懾然。復請蒞事,不答。日使往返,薄暮還治,城中人士始帖然。時,湖南列校焦璉為粵西總鎮楊國威旗鼓,知所事非正,歸撫軍;撫軍授之以計。會邦傅兵應檄至,璉夜縋城下,入邦傅軍,復絙邦傅上城。陴守皆璉兵,隨擒國威、顧弈等。五鼓,攻靖邸;誡將士第求靖江,以安人心,他無所擾。厥明大定,復誡兵將獲鼓惑靖江數人,其外並無侵株。
冬十一月,總河兵部侍郎路振飛入閣辦事。
上以淮撫路振飛有舊恩,下詔購訪,募能訪致者賞千金、官五品京官。至是,某訪得,立授都督府經歷。振飛第三子年十七,就見,賜名太平,授錦衣百戶、復改兵部職方司主事,尋陞廣西按察使僉事。後奉敕招撫,丁父艱南歸,與其兩兄居洞庭兩山之間。
帝幸太學,行郊禮。
十有二月,詔親征。
初六日,登舟,泊芋原驛。二十二日發,二十九日至建寧府駐蹕。
遣錦衣衛康永寧如安南,不克行。
遣康永寧航海借兵。至明年五月回,云風逆不得泊岸,望涯而返。
附
隆武元年,安南國王貢使至。使人衣冠頗類中國差承,但椎髻跣足;所貢惟金龜、銀鶴、銀爐、香絹等,無他異物。
丙戌、隆武二年(魯監國元年、清順治二年)春正月,以舊輔馬士英為辦事官。
鄭芝龍、方國安合疏薦舊輔馬士英;兩人皆士英門下也。時國安營錢塘江上,士英在營中,詔充為辦事官,軍前辦事;候恢復杭城,復官。
二月,廣西總制丁魁楚執逆藩靖江歸於福京。
委總兵官馬吉翔解至建寧行在,王病死,從叛推官顧奕、總兵楊國威等伏誅。
封丁魁楚思恩伯、陳邦傅富州伯。
以廣西巡撫瞿式耜為兵部右侍郎。
平逆藩功也。晉司馬兼副都。式耜辭曰:國家禍變,構難同室,詎臣子稱功地。西臣辦西,奚以功為!不聽。復授是職。
以晏日曙巡撫廣西。
輔臣曾纓薦也。式耜得代,遂放舟東下,山水、詩自娛。
遣錦衣衛同知馬吉翔招撫闖賊李自成軍。
陞吉翔都督同知,管錦衣衛事。尋領敕招撫流賊李錦。錦即自成之姪也;自成破京後,清兵追逼,遁至黃州棄眾先奔,為鄉兵所殺,錦代領其眾。同其妻高氏、弟必正渡洞庭湖,竄踞山寨。至是,賜錦名赤心、封氏忠義夫人,頒敕往招之。
督師閣部黃道周救徽州,死之。
道周與徽州清將有舊,清將之黃(?)因督兵三百人長驅至徽州。進險,清兵伏四出,盡殲其眾;轎乘道周至郡,送至金陵。時,洪承疇為南都內院,慰勞令降,大罵不屈;不食半月,被殺。
三月,帝幸延平府。
建寧行宮,閣臣蔣德璟所營也,即巡方署;以湫隘喧譁,屢形責讓。初一日,移駐城外伽藍。初六日,登舟;十一日,抵延平,以府署為行宮。兵侍東閣陳洪謐在籍,遣內官鄧金趨之;不至。
魯王遣行人林必達來。
必達同一武弁通書鄭芝龍,意欲私自招徠之而不及表聞。芝龍以上聞,逮下詔獄。會百官廷鞫,上大怒,切責必達。已而釋之,改必達福建督學御史。
清人襲績溪,督師金聲死之。
續溪居萬山中,四面皆峭壁,前止通一路,遠三十里。聲營其中,山上立十三營,以十三副將主之。前路以木札營,防守甚固。會有降清鄉官黃澍來,始說以天命,聲艴然叱之;澍即婉順,而陰間其上下。於是,各標離心。清從寧國山中間道襲績溪,遂無與抗。執聲至金陵,不屈被殺,合門十余口皆自縊。時,洪承疇監斬。聲既死,尸猶不仆;洪入院,見聲儼然衣冠,危坐堂上。洪驚,入內恍惚,不敢出者數日。其靈爽若此。
四月,錦衣衛百戶徐某至自云南。
云南撫按及沐天澤交章稱:黔國公沐天波造反,有土司沙定周出奇兵撲滅之,天波孑身遁去。時,有識者咸疑非實。會一宗室任彼中道府,力證成之;遂詔天澤襲封、定周搜捕。陞宗室僉都御史,往督師。已而,錦衣衛百戶徐某前以弘光登極頒詔云南,至是歸,述所親見云:一土司反,天波調定周兵往;定周不奉調,叛。司平,天波密有移師意;定周先發,統本司勁兵突闖府第,天波僅以身免,母妻及弟天澤俱被劫,脅令具疏。通判素黑曾為天波所糾,以宿恨,故為沙左袒。嗣又傳聞天波遁出,糾合各土司擒縛定周。然地遠莫能得要領,朝廷置而不問。
五月,清師渡錢塘江,方國安降,兵部尚書張國維死之。
清人渡江,馬士英、方國安合兵奔至天台,詢之士人,云山西有徑可通楚、粵至滇、閩者。因眾未聚,稍憩以俟;山上有石橋,恐敵人之來襲也,命毀之。橋中有石版,版有文曰:方、馬之兵至此而止。二人大駭,以為天意也,遂留不去。遣人至杭投誠,貝勒大悅,命阮大鋮遺之以書以異其禮。兩人大喜,即遣將押魯監國,欲執之以贄。所遣將至魯營,即發病不省人事;魯監國欲執之,逸。兩人至杭,貝勒復誘兩人,使盡攜眷屬及愛將銳卒入城中駐札。月余,貝勒治宴,其將領四十八人同時就戮。囚士英、國安,挾之入閩,俱械一室;士英日吟詩消遣。忽一日,引入洪塘,與總兵數人俱被戮。時有黑氣從西南來,以為諸臣被慘,猶有天變云。
張國維聞清兵渡江,謂知府王澧曰:子有父母在,可無死;余,國之大臣也,義不得生,暫欲薙髮以抒民難。於是,經理諸事;三日畢,從容自縊,清重之。
附
兵侍楊文驄,士英戚也。乙酉夏,道蘇州,取庫金二十余萬。子鼎卿,以總兵帶孤銜,有兵一千,掠取民資無算;又詭稱兵數萬要餉,朝廷不能應。文驄至行在,語頗不遜。至是,降清。又聞清兵渡江,文驄與田仰居山島中,有兵一、二萬。田、楊同遣兵四百載幣獻貝勒。貝勒盡殺之。次月,田仰私送幣帛數車,貝勒受之;使田兵別營,以鐵騎千余圍之,盡放田兵出圍,令田兵下馬棄器械。又次日,火砲四衝、亂箭齊發,一營化為肉醬。貝勒至閩,阮大鋮隨行;至嶺上,口稱雷爺相見,遂墮馬死。雷名縯祚,太平府人也,以孝廉仕至河間道,因劾周延儒被黜者。
聖安朝六等定罪,為阮大鋮冤死,故顯靈云。
逸史氏曰:金人破兩京,死者寥寥,宋遂以亡。清師渡江,是何死者之多也;豈天之不祚明也耶!死有重於泰山者,張司馬輩是也;死有輕於鴻毛者,方國安輩是也。有死非所貴者,仍氏甘為忠臣,其何光少康之烈耶!更有死不盡其辜者,馬士英、阮大鋮非耶?士英從君子昏(?)刈忠臣於朝,投賢者於避荒而不之恤也,委典刑於撤局而致之顛連也;奔而抗,抗而降:罪浮於秦檜、賈似道矣。寸磔之,何以雪海內之忿耶!
清人屠金華府,督師閣部朱大典死之。
大典守金華,清貝勒圍之,出兵與戰,殺其眾數萬。清人怒,攻之益力。逾月有五日,力竭城破;大典以家眷悉置樓上,實火藥筒於下焚之,滿門殞焉。
附
清兵破錢塘,一云水涸、一云二十八日夜月色甚明;似有天意云□是平(?)。貝勒以諸將不竭力,各責有差,張存仁亦責三勒云。
監國魯王還台州。
魯王復還台州航海,有疏自謝云:向為諸臣所誤;上憫而許之。杭城失後,錢塘拒守,皆浙中諸將士力,閩無與也。鴻逵以擁立,居首功,即授鋮出師;逗遛觀望,曆冬逾春不敢越關,乃詔班師。及錢塘師潰、金華既失,無復抗衡者矣。
附
清兵追魯王,海中忽有龍陞天,清兵沒水者無算;因此得免。一云錢塘師潰,隆武君臣的酒相慶。嗚呼!人之痿痺,一至此哉!
誅妖人。
貴州撫臣俞思恂疏稱弘光舊主流寓該屬土司,詔議奉迎儀注及遣副都御史周昌晉向內曰往認(?)。尋細閱疏中情形並詳詢賫奏人,事多訛舛;御史錢邦■〈艹已〉等上疏止之。已而思恂續疏言其詐偽,詔即時處決。
召方士蔡鼎。
閩諸大臣所荐,命召之;以方外服見,封國師。然所言庸鄙,佔策無驗。
六月,皇子琳原生。
進百官有差。詔封鄭芝龍泉國公,尋改平國公;鄭鴻逵漳國公,尋改定國公。
盜殺閣部顧錫疇。
錫疇流寓溫州;有鎮將與督學相結,取事例銀供餉,諸生鼓嗓。總兵賀君堯執一、二人殺之,錫疇欲參之;君堯乘夜縛而投之江,子鎣遁免。
附
顧為佟邦年門生,邦年之子為清嘉湖道,鎣在署中。君堯以賂佟求官,鎣以告,乃置諸法。
秋七月,殺總兵陳謙。
御史錢邦■〈艹已〉劾其外媾有狀,逮下詔獄。鄭芝龍力救,不聽;尋殺之。
雷州守將黃海如殺清知府趙最、推官李宣國。
高州府義師逐清所置官,復其城。
詔釋都察院僉都御史田闢於獄。
闢,河南人,甲戌進士。弘光中,以戶部榷稅虔州。二月,募兵入衛,改都察院僉都御史、署院事。疏糾閣臣曾纓,語連中宮,上含怒未發也。五月,遣錦衣衛王之臣往閱其師,併發月餉。之臣迎合上意,疏糾詭兵冒餉,遂下詔獄。然兵籍俱實,餉又自辦,上所給尚未發也;衛臣王承恩婉轉辯白,班行亦多申救,上怒不解。至是,以皇子恩,得釋。清兵至,卒抗節;擁眾山谷,崎嶇楚、粵間。至戊子九月,兵死。
秋八月,黃鳴俊退自衢州。
督師閣部黃鳴俊久駐衢州,忽退入仙霞關,上怒。其子職方司主事天復從駕,逮下詔獄。又命建寧府羈鳴俊,鳴俊懼,請奮勇自效;尋統兵出關。
皇子薨,謚莊敬。
清人入關,御史鄭為虹死之。
先是,鄭芝龍力請旋蹕福京;且云傾家相助可四百萬,入關固守,決難飛渡。上不聽。芝龍歸,又令歸。又赴行在,力向中宮言,又不聽。決策赴虔,詔宣芝龍商留守事宜,芝龍亦不至。
詔改贛州府為忠義府。
時,萬元吉、楊廷麟協力固守。夏,又命吏部尚書郭維經經理。圍困經年,士氣不挫,故有是褒。
清人襲汀州,帝崩。
二十一日,駕發延平。二十八日,抵汀州府。清兵踵至,建寧知府楊三畏、延平道趙秉樞一路迎降。隨征御史王國翰,以警急聞;上怒,欲殺之。次日,清兵至,扈從俱先遁;上及中官俱陷,國翰同子都督同知涼武死之。按科臣吳其藟疏云:舊輔臣何吾騶領兵駐關,聞清人至,輒遁。清人即假何兵旗號以進,汀州城中未之知也。半夜,卒起犯駕。帝自刎。侍郎曾學佺死之。
安仁王薨。
王英明特達,才略通人,有知人之鋻。嘗曰:居安可寄社稷、臨難不奪大節者,惟司馬瞿公一人而已。與人言,必諄諄辨論,曲盡人意。一日宴罷,夜半疾作,急召瞿式耜入,付以後事;執手流泣曰:孤負先生!顧王弟永明王曰:國家事,一聽瞿先生處分。且自言其前世曰:孤再生伽藍,而王弟一羅漢也;先生好輔之。言畢而薨。式耜慟哭曰:王乃漢光、唐肅之流也。天不祚明,早奪其年,悲夫!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幸毋傷神!於是,乃奉永明王嗣之,即今上也。
秋九月,清人破忠義府,督師閣部萬元吉、春坊庶子楊廷麟、吏部尚書郭維經及龔棻死之。
余至吉安,遇山人李伯開,述贛州事甚詳,一時死難者甚眾。余時欲急往桂林,未及詳記。偶於舟中,得楊翰林詩集,有與家人書,知其子在某縣困苦伶仃。後因亂失其集,良可惜也!
冬十月,永明王即帝位於肇慶。
閩汀之變,丁魁楚失雄還肇,閩首揆何吾騶亦自閩遁歸香山。大司馬瞿式耜在肇慶,憂曰:朝廷事裂矣,曷可一日無君!謂魁楚曰:公制府帶甲五嶺,寧坐視顛危耶?請急議監國。時,閣學呂大器自閩來,李永茂以大司馬守制亦至。式耜曰:永明王賢,此殆天意。十四日,迎王於梧。王三讓,王太妃亦曰:此大事,恐不勝任;願先王更擇可任者。群臣固請,乃至肇慶府即皇帝位,改元永曆。和風旭日,現五色云,有五色大鳥從南來集殿上;士民懽呼,咸謂中興可卜。頒詔楚、滇、黔、蜀,軍士謳吟,靡不以為再睹神京也。初,上至寶鼎寺禮肉身無量佛,佛忽起立;益信安仁王羅漢之說云。
兵部尚書呂大器、兩廣總制丁魁楚入閣辨事。吏部右侍郎兼閣學瞿式耜掌銓事,推置僚屬有差。李永茂守制,不朝請。
清人犯南海,舉人陳邦彥死之。
南海縣起義舉人陳邦彥兵敗,被擒。十月初一日,清佟養甲令磔諸市;談笑就刑,神色不變。
十一月,蘇觀生自閩逃來。
楚師百萬,戎旗星屬;總督何騰蛟方節制三面,楚豫遼遠,不及援虔。贛州抗守經年,析骸易子,極其慘酷。閩輔蘇觀生駐兵南寧,輔車相依,宛若秦、越;一聞汀變,即撤兵回廣,虔州遂不守矣。
蘇觀生立唐王於廣州。
觀生過三水,不赴肇;以監國諸公不與議也。適唐、淮諸王航海至廣,觀生遂擁唐王立之,國號紹武。僉曰:今上監國詔盡頒矣,天下知有新君。今復蹈靖王覆轍,以速外氛;二百里立兩帝,自樹內鯁。三百國紀,人披其葉而我刈其根矣,奚奚不利孺子王耶!觀生不聽。
帝自梧州還肇慶。
贛州敗書至,司禮內監王坤趨上移梧避之。塚宰瞿式耜曰:上之立也,為祖宗雪仇恥、為生民援塗炭,正宜奮大勇以號令遠近。今強敵日迫、東人不靖,苟自畏縮,外棄門戶、內釁蕭牆,國何以立?爭之,不聽;遂移梧,尋還肇。
東都殺兵科給事中彭燿。
大學士陳子壯書達冢宰瞿式耜,請力馘蘇而兵東;上遣彭燿泣諭之曰:今上,神宗嫡胤,奕然靈光;大統已定,誰敢復爭?且閩、虔既陷,強敵日逼,勢已剝膚;公不協心戮力為社稷衛而同室操戈,此袁譚兄弟卒併於曹瞞也。公受國家厚恩,乃貪一時之利,不顧大計;天下萬世,將以公為何如人也!觀生大怒,戮燿於市,集兵向肇(燿,粵東人;舊為秦令,有政聲)。
兵部右侍郎林佳鼎帥師伐東郊,敗績,死之。李明忠走□。
東兵將西上,遣佳鼎督兵勦之。時有白旗賊新就東撫,觀生用以拒命。賊故海寇,狡猾善水戰,詐以數十艘降林;林不備,遂以火砲焚林艘,林死。總兵李明忠登岸,陷泥中幾不免。
鄭芝龍以福州降清。
芝龍欲出降,弟鴻逵、子成功力阻之;不聽。既降,貝勒謂其親從,俾離左右。尋發遣赴燕都,惟狎客陳鼎隨之去。芝龍妻,日本人也;以兵死。成功樹「殺父報國」旗,至今出沒海上。時成功年十三歲,或曰二十歲云。
十二月,清人入廣州,殺唐王、蘇觀生。
先是,九月二十日漳州府降,清貝勒分命副總兵李成棟率偏師取廣東,以佟養甲督之。潮、惠二府相繼下,省會寂不聞也。至是,十五日,清兵突至,先遣十余騎入城,無一抗拒者;余兵相繼環北城上。閱日,乃下遣(?)。唐王自裁,蘇觀生縊死,宗室皆被殺。時潮州山寨私擁趙王,佟、李遣兵往,趙王即目歸削髮,居光孝寺。會陳子壯致啟事泄,王實不知也。廣州知府陸元機降清,佟、李勒令元妙觀自縊。
清人犯高州,大學士陳子壯死之,何吾騶降。
禮部尚書陳子壯,初為佟養甲逼令雉髮,尋悔之。所居地名九江,集眾起義,屢攻省城不克;後攻高州。李成棟追及,擒歸,被殺(子壯以詞臣起義於端州九江鄉,衣甲器械無不精絕,部伍士卒皆蛋戶番鬼,其人敢勇,善發西洋銃故,殺敵不下數萬計。尋間出為清兵所得,養甲深恨之,以木丸塞其口,置於重台之上,設祭三壇,遣舊輔何吾騶、學政袁彭年羅拜。拜訖,碎磔之)。